兴隆像一首歌。在过去的60多年里,这里沉积了生活的味道:它可以艰难、可以激昂、时而思索、时而悠闲,悠长绵远、情感丰富。
在这里,映入眼帘的每一幅画面,几乎都能捕捉到不同于别处的风情,定格了几代人的传承,仿佛每一个细节都蕴藏着无尽故事,勾起对往事的思念。
对于归国定居于此的华侨们来说,这是无法抹杀的根,是一个用拳拳之心积累凝注的家园。对于外地人来说,兴隆,就是在南洋的风中,呷一口歌碧欧,探寻自己在此停留的原因。
咖啡的市井味
与兴隆小镇的约会,是从街角的一杯咖啡开始的。
一个仅有3万多常住人口的小镇上密布着100多家大大小小的咖啡店。不知道是咖啡成就了兴隆,还是兴隆成就了咖啡。对于都市里的人们来说,在一个环境优雅、音乐缭绕的地方,点一杯咖啡伴书香,那是一种浓郁的小资情调。但在兴隆,这个以咖啡滋养着市井百姓的家长里短与柴米油盐的地方来说,却又是不一样的情怀。
当你问他们兴隆咖啡好在哪里?他们会告诉你一个最简单的办法,就是在兴隆住下来,每天呼吸着这里充满咖啡香味的空气,当那浓香让你跃跃欲试时,你自然就明白兴隆咖啡的好了。
如果深入兴隆当地的一些人家,也许你能有幸欣赏到一场最为传统的炒制咖啡豆的精彩表演——在置于炉灶之上的大铁锅里,咖啡豆被掌勺者手中的大铁铲不断翻炒,由于加入牛油、盐和糖,炒制出锅后,豆子上的油脂和糖分让其自身的黑色愈发的深。
油条配咖啡?这在大多数人意识里,就像是穿红戴绿的村姑上了金碧辉煌的殿堂,怎么看怎么不搭调。但在兴隆,这样的搭档却是最平常不过的基本早餐。兴隆人将咖啡称为“锅比”,这样的叫法是根据英文“coffe”音译而来。到兴隆咖啡店,把手一扬,对着店里的服务员喊道:“小妹,一杯‘锅比’!”然后与朋友喝着咖啡,就能享受惬意的悠闲时光。
和很多大城市里有着西式风格装潢的咖啡店不同,兴隆的大多数咖啡店装修非常简单。不大的铺面,最平常不过的桌椅,大排档式的开放空间,任由人们放声高谈阔论。
一张张桌子上,咖啡杯旁总是伴着各式各样的糕点。白色的是椰浆、绿色的是板兰汁、黄色的是黄姜汁……一入口,爽弹软糯,令人欲罢不能。不远处的印尼餐厅里,咖喱牛腩、沙爹牛肉串、印尼虾饼等异域美食,更是充满酸辣的诱人味道。
兴隆的异域范儿
咖啡、糕点、印尼菜,为何成为兴隆的美食标志?或许你抬头望望四周,就能了解其中缘由。
金碧辉煌的宫殿式建筑,八面玲珑的泰式尖塔,刻有雕像的木门等,鲜明的色彩和独特的样式营造出一种南洋建筑特有的神秘色彩。置身其中,仿佛有种穿梭至东南亚国家街道的错觉;
大街小巷中,随处可以看见身着“峇蒂”的人。虽然这种花衬衫具有浓郁的马来风情,可是在兴隆,无论是印尼华侨、泰国华侨或是本地土生土长的海南人,都喜欢穿这种花衬衫。而妇女们也大多烫发,涂着鲜艳的口红,别有风情;
仔细听耳边,“兴隆普通话”别具特色,这是唯一被华侨们接受的“官方语言”。这种“兴隆普通话”既带有一些海南话的语调,又保留一些客家话的口音,但基本的语音语调仍是普通话。如今,兴隆话里还留有很多如“巴萨”(市场)、“锅比”(咖啡)等东南亚词汇;
每逢节假日或是结婚典礼,出场表演的男演员头戴印尼国帽,身穿格子衣,手拿沙锤,女演员则是头插鲜花和金梭,身着小花裙子,光着脚板翩翩起舞,跳到热烈之处,他们还会上前拉起在一旁拍掌的观众跳起舞来……
行走兴隆小镇,无论是当地人的语言、打扮还是气质,又或是家庭装饰以及饮食,都会让你产生一种身处异国他乡的错觉。
把时间的指针倒转60多年前。上世纪50年代起,国家先后把21个国家和地区的1.3万名归国难侨安置在兴隆华侨农场。归侨陆续在这里安了家,他们影响着这片土地的建设建筑、生活习俗和教育文化,外来的南洋文化同本地的传统文化实现了结合交融,形成独特的兴隆华侨文化。
在许多当地归侨的家里, 这种融合更为显著。庞朝民是兴隆农场的印尼归侨,家里客厅摆满了各式从印尼带回来的工艺品,墙壁上印尼风情的油画甚是亮眼,身置其中的中国风老家具看上去别有味道。东南亚元素与中国风格完美地交融,这便是兴隆归侨人家最常见的布置。热情的女主人则会为客人们准备印尼特色糕点。之前,糕点只是归国华侨的家庭主妇们逢年过节时准备的,用来充当年货庆祝。现如今,制作印尼糕点已经不再是归国华侨的专利了,它更多地走进了本地人家中和咖啡店里,制作的时间也不拘泥于节假日,在兴隆可以随时随地品尝到这些糕点美食。
绿叶和根的情意
如果你再多跟当地华侨聊聊天,会看到兴隆的昨天。
解放前,这里曾是人烟稀少、山高林密、疟疾肆虐的“烟瘴之地”,但也同样有着极其肥沃的土壤与温和的气候。解放初期,偏居一隅的兴隆遇到了命途转变的机遇,书写了一部归国华侨艰苦奋斗、创建家园的史诗。
新中国刚刚成立不久,东南亚一些国家也跟随西方,对中国采取了一系列的排华政策,大批华侨被驱赶,他们不得不踏上了重返祖国之路。由于马来西亚难侨中海南籍的较多,国家决定把归国的难侨大部分安置在海南,于是在1951年成立了海南兴隆华侨农场。
兴隆华侨农场的展览馆里有这样一只铁皮箱子,箱盖有方棱,边沿外凸,斑斑的铁锈色证明它已经有些年月。它的主人,是兴隆华侨农场职工、马来西亚归侨陈春成。1950年,陈春成一家老小离开马来西亚时,仅仅带回这只铁箱就被迫登上了回国的轮船,他们带着屈辱在海上漂泊7天7夜,终于踏上了祖国的土地。抵达兴隆,归侨们便开始了生产自救,自力更生开垦荒田,建设自己的新家园,其中的艰苦自不必说。而这只铁箱见证了归侨们从受歧视到成为国家主人的过程。
大地懂得根的真心,就像华侨们懂得祖国的真情。
沿着兴隆热带花园的示范绿道一路前行,人们能够收获一番独具风情的热带雨林的景象———斜着身子探出枝干的大树上,爬满了附生的安培兰、青果榕上吊着一串串圆圆的小青果、低矮处茂密的香叶露兜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……花园的主人,是印尼归侨郑文泰,他不仅是园主,还是热带植物研究专家。为留住兴隆的绿色,他拿出1亿身家,把一块地变成绿的园子。这里不仅有很多当地常见的热带物种,更多的还是郑文泰老人带回来的珍稀南洋植物品种,相似的水土和气候,让异国的种子在此生根发芽,茁壮成长。
太阳河两岸的咖啡树繁茂依旧,正如华侨扎根土地的深情……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