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州的冬天和海口的冬天毕竟不一样,飞机尚未落地,便已感到刺骨的寒意。从舷窗望下去,是白茫茫的鹅毛裹挟着通明灯火,不是冬的萧瑟,反而是热闹的繁华。有人在机上早早备好羽绒服,提前为跨数十纬度的旅行做了准备。此时我仅有上机前向空姐要的一张毛毯,裹着孑立的躯体,打了个冷战。这次回郑州,是我离开几年后第一次归乡,也不知故乡有何变化。
出舱门,坐的是摆渡车。雪花在天上伴着月色摇曳,大家或多或少都顶上了几片雪白。我在交通工具间一阵忙活,背着寒风,总算在这个叫老家的地方稳住了脚。进了宾馆,冲了个热水澡,解了疲惫,蜷缩的手才得以舒开。屋外灯火冲到墙上,惹得时钟又紫又绿,针头已然指向深夜。听着窗外偶然的数次车鸣声,我突然想出去走走,和这片土地谈谈心。
周围没什么人,只有路灯映照着零散的雪,从高处飘向地面,终归变成了一摊水。我按照记忆,裹着裘不算厚的羽绒服,轻轻地向前走去。
很久很久,隐约间有些恍惚,这里是郑州,我出生在这里,生活了十余年,再回来却已不是记忆中的郑州。像是《时间简史》里的那个实验,我就是离地面很高很高的时钟,与地面在不同的时间里各自奔跑着。转了几圈而已,萦绕心头的包子铺搬走了,小学门口的文具店不见了。住过的房子,也早已卖出,成了他人的容身之所。站在曾经的家门口,我感觉自己像个过客,熟悉而又陌生。脚下的每一块砖,似乎我都见过,曾经摔倒在地上的痕迹,至今还谱在脸上,挥之不去。再往前走,是我的小学。保安室早已熄灯,学校的大门也紧锁着,像是在驱逐我,告诉我我已经不属于这个地方。隐约间,琅琅读书声飘入了耳朵:“乡音无改鬓毛衰……”这是我很熟的一首古诗。书上的插图,是一个老人形影相吊地站在路旁。不承想,我居然也成了那位老人,站在故乡,凝望故乡。
天变得更冷了,空气似乎都开始结霜。我想回酒店,一摸手机,居然关机了。本来电量就不是很足,天又冷,这手机瞬间变成了一块普通的板砖。四周我虽然熟悉,但对酒店的位置并不熟,如今走了些许长的路,是再也想不起来该往哪走。我只好随便选了个方向,瞎踏步,希望能寻到给手机充电的地方。
雪又落了好几层,在白茫茫的世界中行走很久,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家面馆,河南烩面馆。老板坐在店门口,穿着胖胖的军大衣,正吸烟。吐出一口白茫茫的烟后,猛然瞧见我了。
“呀,兄弟,大冬天的多冷啊,进来坐坐,喝口热汤。”
像在大水中遇到了一根浮木,我没有说什么,抬起脚就往店里走。老板把烟掐了推开门,带着我进屋。屋里亮着灯,很暖和。
“老板,我身上没带钱……”
“没事儿。”他已经端着一碗羊汤出来了,还冒着热气。“一碗汤而已,先喝下暖暖身子,瞧你冻得脸都青了。”
汤是浓的,飘着几片香菜,一股香味扑面而来。喝下去,热气从心头涌上胸腔。一口气将汤喝了大半,转头找老板致谢。他笑了笑,不以为意。问了路,告诉我所住的酒店离这不远,约莫走个十分钟就可以回去。
离了店铺,一股暖意自心头向四肢散发,雪依然很大,但没那么冷了。我知道,我所寻的那个故乡依旧在这儿,没离开,没改变。一年四季,都是那么暖和,那么有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