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爱海只爱海的惊涛骇浪,爱青草仅仅爱青草遍生于废墟之间。她必须从事物得到某种好处:凡不能直接有助于她的感情发泄的,她就看作无用之物,弃置不顾,——正因为天性多感,远在艺术爱好之上,她寻找的是情绪,并非风景。” ——福楼拜 《包法利夫人》
看海时恰巧都在正午,地面不断上升热气,空气中是蠢蠢欲动的火热。
正午的时辰,一切都明晃晃。
海水在脚趾缝间游走,粗糙沙砾在脚底一遍遍逗弄,脚下的阴影很短,头顶是烈日,恣意而滚烫,像炽热的心。
旧的一岁里,也磕磕绊绊匆匆忙忙,站在新岁的起点,我确是有期待和愿望。我阖眼,耳畔是破碎的呜咽,我睁眼,又是雀跃的欢呼。
头顶很远很淡的游云、脚步渐弱的浪花、岸上斑驳的树影,拼凑出的海景在梦中出现好多次。
父亲展开双臂拥抱海,母亲亮起嗓子喊“大海,我来咯”,外婆操着川音感叹,“这海儿好安逸喔”——而我只是缄默。
在山里长大,又向沿海的地带走,嗅着山风,也沐浴海风。山风是苍绿,带着朝露和鸟鸣,而海风是烟波蓝,是阳光和晚霞的余赭。
小时候看海,海是快乐的代名词。是不断把情绪丢到风里,再不断向空气诉衷肠。
长大了看海,却看到残损,也不全是快乐。
一波波海浪冲上沙滩,破碎,溅向岸边的礁石。小鱼、小虾、珊瑚,不幸地在柔软的沙滩上发出最后的呜咽。
我试图去寻找马尔克斯笔下玫瑰味的海风,却淹没在鱼腥和咸湿里。
我想看到《马尔多罗之歌》里写的小水手背上扩大的蓝色伤疤,却只看到不断向前汹涌的浪潮。
人生就好比这片海,时光是风,吹散了浪花,也吹走了许多人。病重的老人,疲惫的年轻人,生活重压下与海浪挣扎着活着的甲乙丙丁,是你,也是我。
这一年,疫情席卷了整个世界,白大褂的逆行者,深夜披着星辉备战高考的高三学子,路上行色匆匆紧张的过客,守在家里等待家人的人,失业在家愁眉苦脸的人……我们每个人,都有自己的苦海。我们撑着小小的桨,不知道下一个巨浪什么时候来,不知道何时能到达彼岸。
风似一只隐形的手,不经意挠着发丝也挠着我的心。海平线是天空和海水撕开的一道口子,孤独的诗人或许会猜测它的颜色。
生命在大海的潮起潮落的过程里,日趋消亡、往复和新生,在一次次日出日落中,沉淀、离散和重逢。
海岸浮来一条鱼,我在想它的一生是不是流浪。
那人呢?从海这边来,到海那边去。穷极一生去寻寻觅觅,生命的长度和宽度,不断跌宕,不断流浪,最终抵达哪儿呢?
海连接着岸,岸连接着村庄,村庄连接着城市,城市又连接着海。人在海的包围下生活,情连结着情。
躺在烈日下,皮肤被光线烤着,想象一些我看不到的空间,云端之上,深海之下,还有地平线的背后。
都会好的。
冬天会来,也会过去不是吗?海浪层层叠叠打过沙滩,汹涌有时,平静亦有时。
愿我们乘风破浪,保持热爱,奔赴下一个山海。
看山,看海,看人。
山事,海事,人事。


